生命的价值 by ancient-ligh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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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的价值
人类计划花数百亿美元去寻找地外生命。不过,与小说家的想象不同,在现阶段,科学家的雄心还不是邂逅外星人;在死寂的外太空,哪怕发现最低级的原始生命,也足以带来惊喜。科学家之看重生命,于此足见。那么,一般而言,现代人该如何看待生命的价值呢?

### 生命的价值何在?
此处只谈人的生命。似乎没有疑问:在所有生物中,人的生命最有价值!但实际上,对人生命的价值最有争议,看法也颇为混乱。

说到生命的价值,人们很少能毫不动情;古往今来,不知已有多少文人墨客凄婉低吟过了。只是依然不甚了了:生命的价值究竟何在?

生命岂能没有价值!不正是有生命的人,创造了你眼前这个美妙无比的花花世界吗?在宇宙中,与那些了无生气的死寂星球相比,我们的星球独享人类文明,岂不是要高级千百万倍吗?

但是,生命的价值难道就在于,它能不断创造财富、增进文明吗?那么,生命岂不是一部功利机器?那些因种种原因不能工作的人——这种人何止千万——岂不毫无价值可言,活该由某个希特勒来尽行了断?

况且,如现代科学所指出的,地球文明迟早将归于毁灭;难道生命的价值就在于,徒劳地创造出那注定要毁灭的琼楼玉宇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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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,生命的价值在于它创造了文化。文化无疑是宇宙中最灿烂的花朵,它给一个本来浑浑噩噩的星球植入了灵魂。但是,这岂不意味着,创造了更高级文化的那部分人类,其生命具有更高的价值?

没有人能否定,现代工业社会与原始社会相比,代表了更高级的文化。那么能否说,与尚未开化或欠开化的民族相比,文明人类的生命更具价值?当工业社会的拓殖者首次进入美洲莽莽荒原、进入太平洋诸岛国时,对于蒙昧土著人的生命该不屑一顾吗?

或许,生命的价值在于它创造了伦理,孕育了情感,使冷若冰霜的混沌世界沐浴在人世的温柔之乡。在伦理生活与情感生活的领域,生命的价值似乎得到最高的体认与肯定。然而,对于那些殉情者来说,生命似乎不比感情更有价值。那么,在这一点上我们陷入了悖论吗?

无疑,创造物质财富、精神产品与伦理观念,确是生命的独特功能。然而,断定正是这些决定了生命的价值,则如上面所述,不是大有疑问吗?那么,生命的价值究竟何在呢?

这或许是一个纯粹的形而上学问题,未必有最终的答案。但不妨指出,上面提及的那些似乎应成为生命价值之源的东西,未免太复杂了。凡属事物之本原,似乎总应当是简单的。

我提出的答案就是这样简单:生命之所以有价值,其实就在于生命本身。说得更明白点:

**人活着就有价值!**

**价值在于活着!**真是骇人听闻。这不是将圣洁无比的生命价值,贬抑到最低贱平庸的境地吗?对任何哲学命题,都不可能给出严格意义上的逻辑证明;“价值在于活着”,正是这样一个哲学命题。

### 生命无价
我的兴趣只在于:“价值在于活着”这一命题,有一些极具意义的逻辑推论;它们意义浅显,其真理性,似乎更难以置疑,因而应成为人类行为的普遍准则与指南。

断言“价值在于活着”,首先意味着:**各个人生命的价值是平等的,**无关乎寿命长短、地位高低、贡献大小、财富多寡。这就排除了一部分人被认为缺少价值而面临生存威胁;也排除了依生命的不同价值给人们以不同待遇。这件事意义有多大,现实生活已提供足够多的启示,或许你我都将有充分的体验机会。

既然每个活着的生命都是有价值的,那么,**“尊重生命”**就具有绝对的意义;无论个人与国家,都应视其为首要的责任与义务。

既然“尊重生命”具有绝对的意义,那么,生存的权利就永远应置于首位;这意味着,**生存权乃第一人权!**

既然生存权是第一人权,那么对生命的侵犯,就是最严重的侵犯人权。剥夺人的生命,即使不应被绝对禁止,也应看作最重大的事情。所谓“人命关天”,正是这个意思。

既然承认“人命关天”,那么,致人死命的罪行就是最严重的罪行,最不可饶恕的罪行。大屠杀的罪行就更不必说了,其罪恶与荒诞是无法用人类语言来形容的。将“种族灭绝罪”列为最严重的罪行,将希特勒、东条英机、波尔布特等列为恶魔,并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,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
既然确立了生命权的首要地位,那么,与“尊重生命”比较起来,任何其他事项均应退居其次。拯救生命是第一义务,而涂炭生命则是第一恶行。当灾难发生时,现代国家常常不惜一切代价拯救生命,置金钱、面子等种种次要考虑于不顾;对于杀人犯,现代国家必定处以最高刑罚,而不论该犯曾经的赫赫功劳、耀眼光环与显贵尊荣。

这些原则,似乎已得到普遍认可,因而成为不言而喻的普世价值。

### 历史上的生与死
尽管如此,这并没有阻挡每天都在发生的对生命的剥夺,甚至是大规模的剥夺。剥夺生命是可以避免的吗?在当今世界,既不可完全免除战争,也难以完全废除死刑,绝对排除剥夺生命是不现实的。

剥夺人之生命,当然是一种恶,至多在特定情况下,当作一种无法避免的恶来使用;即便如此,依然会被人们深恶痛绝。如果说,战争与死刑毕竟都是非常之事,是有待铲除的人类毒瘤;那么,在平常情况下,禁绝剥夺他人生命的任何行为,就应该成为一种人类共识,一条文明底线。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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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,这条文明底线是否得到普遍遵守呢?不幸情况并非如此。在王朝时代,骇世暴行绝不少见。看看山西长平被秦王坑杀的40万降卒的累累白骨;想想朱元璋为除掉一个胡惟庸,不惜送数以万计的无辜者命归西天;想想张献忠杀人如麻,致使必要用好几代人从“湖广填四川”;也回忆起“扬州十日,嘉定三屠”……,你不认为,这千千万万的无辜死难者,也曾有过鲜活的生命吗? 

幸而,我们的古代史还不致绝对的黑暗。其实,除了暴君与蟊贼,应当说在大多数情况下,我们的先人是遵守一定文明底线的,“人命关天”这一古老格言就是明证。

翻阅自唐律至清律的古代刑律,会发现古人对于处置杀人罪的条例规定之细,分别情况量刑之合情合理,均超乎常人想象。

与许多不究底里的现代文人想当然地指责的相反,古人并不是完全“刑不上大夫”的;“王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”的事例,并不少见。“包公铡陈世美”,固属传奇,且不说它。朱元璋亲审他的驸马,倒是于史有据的。当然,说古人已做到“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”,则未免言过其实。

总之,我们的先人毕竟留下了一些正面的历史遗产。应该说,古代王朝已走到了文明时代的门槛边。

不幸,在上世纪的某个时期,我们又从文明的门槛边后退了,竟认为人命未必关天了。一种来自北方邻邦的理论竟然认为:与崇高的目标相比较,个人的生命似乎算不了什么。与几亿人的福祉比较起来,一个人的生命确实不算什么;但一万个人呢,一千万个人的生命呢,也不算什么吗?

如果你自忖:总不致有人拿千万人的生命来做赌注吧!那你的胆量实在还小了点。你应该读读如下豪言壮语,它是一位伟人在谈到核战争时向全世界宣示的:

“这样的一场世界大战中国可能会死掉四亿人口。但是中国用三分之二人口的牺牲,却换来一个大同的世界还是值得的。死掉四亿人,用不了多少年,中国就又可以恢复到六亿人口了。”

对于同一话题,一个捷克记者发出疑问:“一旦发生核战争,像我们捷克这样的小国岂不要灭种?”我们的一位很可尊敬的领导人当即回答:“如果这样,为了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利益,小国就得作出牺牲。”在听到如此高论之后,对于我们领导人的政治智慧与人道情怀,全世界会作何评价,就可想而知了。

宏大理论的信奉者坚持认为,为实现某个辉煌理想,无论要付出多大的生命代价,都未尝不可一试!如果认同这一点,你现在就能够理解:为什么在朝鲜牺牲几十万人,换来三代白头山君长是值得的;一场大饥荒夺去数千万人生命,那不过是摸索前进的一点代价;疯狂年代滥批、滥斗、滥杀赔上几百万人,依然无损于形势一片大好!

如果这一切都可以理解,世界上就不再有不可理解的事情了。

### 生命与崇高
那么,为了崇高的目标,果然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吗?不是吗,“生命诚宝贵,爱情价更高,若为自由故,二者皆可抛!”崇高的牺牲,早已被注入诗意了。但至少有三点值得讨论:

A  你所定的目标果然崇高吗?其崇高性由谁来判定呢?古往今来,宣称崇高而其实并不崇高的事情还少见吗?

1950年金太阳并吞韩国一举崇高吗?1980年勃列日涅夫出兵解放阿富汗崇高吗?波尔布特在柬埔寨不惜牺牲200万人,进行骇人听闻的乌托邦实验,其目标也崇高吗?

B  即使目标是崇高的,付出多大的牺牲才算是值得的,或者可承受的呢?如果说,在今天的世界上,用几百万人甚至几千万人的代价去换取某个胜利,肯定没有哪个民族愿意承受;那么,更少一点的代价也是大有争议的。二战中德国投降前夕,苏军统帅朱可夫为争得率先进入柏林的桂冠,竟不惜多牺牲苏军士兵十万人!对此,苏联国内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,但这种代价在英美方面是绝对不可想象的。在这一点上,我们祖先的良知似乎更胜一筹,否则,就不会有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的浩叹了。

C  如何决定由谁来承受不可避免的牺牲呢?牺牲是否应当是自愿的选择?在战争时期,大敌当前,每个人都有保卫祖国的义务,一旦应召奔赴战场,就不再存在是否自愿献出生命的问题。但如果是和平时期呢?例如,现在有一个人落水,在众多围观者之中,那个奋不顾身,跳入水中救人的勇士,当然会得到社会的赞誉。但出于爱惜自己生命而踌躇不前的人呢?他们该得到什么社会评价,还真是一个伦理难题呢。



“放弃生而选择死”,似乎总是崇高的。再没有比这种误导更荒唐的了。如果生与死都不关涉他人的利益,我当然选择生,这不关乎道德,甚至也不关乎人性,而完全基于好生恶死的生物本能。

其次,如果你所处的地位有权替一大群人选择生与死,那么请尽可能地选择生吧,除非这会导致更大的灾难。

请千万不要在毫无意义的情况下,驱使千万人去慷慨赴死,而自己却选好求生之路。萨达姆不失为一代枭雄,曾被多少人视为英雄。他的倒行逆施已将其追随者陷于绝境,还不忘命令部下抵抗到最后一个人,而自己则早已藏身地洞之中了。他终于成了狗熊,永远为后人所耻笑。

**太平天国唯一值得称道的人物石达开,**倒算是一条汉子:他在大渡河畔兵败援绝之后,毅然将自己交付清军,只求用自己的一颗头颅,换得手下众兄弟的生命。然而,在我们的正史中,这个石达开的地位又如何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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